落叶在空中盘旋,谱写成一番思念的乐谱。奶奶的身影还在我脑海徘徊,那么清晰,又那么模糊。
我的亲奶奶在两年前离开了人世。如今的她距离我那么遥远,遥不可及。自从爷爷单身一个人起,他总是一个人坐在阳台,望着窗外,望向一个不知名的地方。零乱的头发搭在头上,衣服的边角就那样翻着,也不整理。往阳台一坐就是半晌,臃肿而落魄。
我也不相信,奶奶竟抛下我们一个人走了。我怀念她的体香;怀念她那双龟裂的手……可一切也只能怀念了。
不久,我的爷爷又找了一个老伴儿,一位名义上的奶奶。她姓帅,是一位数学退休老师,她竟自告奋勇地来教我。
向一个从未谋面的人叫奶奶?让一个从未相逢的人来教我?这太离谱了,可我怎么抗议也没有用。
阳光唤醒清晨,温暖充满了整个角落。而我的头上仿佛总飘浮着一片乌云,让我感到深深的寒意。
“吱------”门轻轻地推开。走进来一个花枝招展的人,一股胭脂味儿扑鼻而来,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。她的头发刻意地卷起,还染成暗红,白色的棉袄一尘不染,彰显出一种尊贵。
这位奶奶身后跟着一个小男孩,他提着块黑板,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。“咚咚”的脚步声,践踏在我的心上。
父母赶紧迎上去,与她谈起来。我竖着耳朵听:“这个小子是那个“老来俏”的亲孙子,竟要和我一起听课!”
“不是说好给我上课的吗!”像在比重量似的,他的爱沉甸甸的,而我的爱轻飘飘的。我的心中不禁油然而生了一种妒意。
七手八脚地,我的面前就竖起了块黑板。上课开始了,我无法专心听课,便挑逗这个小子,与他挤眉弄眼,不时为她擦黑板的动作发笑。谁知,她一拍桌子,教训起她的亲孙子来,一股热气朝她亲孙子扑去,使那小子脸涨得通红,在反光的黑板下迷迷糊糊。
我的心中不禁有了点小欣喜,是击败了敌人的感觉?是挖了陷阱捕到猎物的感觉?
“好了,今天就讲这么多,你消化下!我和爷爷出去跳舞了。”她拉起那小子和爷爷关上了门。
我晃过神来,却懒得理睬,便拿起心爱的文摘津津有味地看起来。过了好一会儿,我感觉口渴,习惯性地叫嚷:“奶奶,我要喝牛奶!”
没有人回应,屋子里悄无声息,只剩下空洞的回音和空洞的我。这时,我才明白过来,我的亲奶奶已永远离开我了;爷爷也被那个“老来俏”拉走了。我仿佛失去了一切,一种孤寂如石头一般压着我,让我喘不过气来。我放下笔,趴在窗户上,望着那棱角枝叶,能冲刷这一切的除了眼泪就没有别的了……
“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……”一阵舞曲声,惊醒了我。朝楼下广场望去,只见那个“老来俏”欢快的跳着舞,爷爷不会跳,坐在石凳上,却笑哈哈地看着。爷爷好久没有笑了,那双在悲痛中浸泡了许久的眼里,似乎有一丝光在转动、轮回,似乎回到了纯真无邪的童年。
看到这一切,我的泪停了,想起奶奶离世时的嘱托:“老头子,你要开心的生活下去……”过去的画面如那泛黄的胶卷,心灵深处得到了一种强烈地触碰。
日子就这样悄然地发生了变化,有了这位“老来俏”,家里的趣事多了,被她照顾也成了一种习惯,只是我一直都没有察觉。
一晃又到了星期五,这个“老来俏”上课的时间。这天,学校刚轮到我打扫清洁。放学时下起了小雨,一个个小精灵们都顶着书包奔向父母的怀抱。我还挺乐意地扫起地来,这样就可以晚点回去见那个“老来俏”。我不禁十分享受这安静的国度。
不一会儿,雨越下越大。雨水在狂风的吹洗之下横飞乱舞。霎时间,雨点连成一线,像鞭子一样抽打着地面,让我不寒而栗。地上白花花的,全是水,简直流成了河,眼前仿佛成了抖动的瀑布。看着眼前的暴风骤雨,我似乎担心起什么来……
我闭上眼,冲入雨雾,奔跑得脚步溅起一阵阵水花。雨水毫不留情地迎面扑来,贪婪放肆地舔着我的脸颊。从教学楼到校门口一会儿的功夫,我的鞋子湿透了,头发也贴在额头上。
校门口?
仿佛是她的身影。
可能是门卫吧。
又跑近了。她?真的是她!那个“老来俏”!
她的卷发贴在下巴尖儿上,水珠一滴滴顺着淌下来。她撑着伞,在风中左来右去,像一根孤零脆弱的麦秆儿。仔细看,大门口除了她再没有别的家长了。灰色的雨雾下,她白色的棉袄依然那么别具一格。
一把雨水从屋檐滚到地上,溅到空中,落入我心里,引起片悠长的回忆。
“奶奶!”我在风雨中喊了出来。
两个字好久没有出现在我的词典里了,这次喊得竟这么肉麻。一种东西在骨子里涌动,那么舒畅,让我自己都十分惊讶。
“怎么你这么晚才出来,全校几乎就剩你一个了?”她笑着,额头上带水的皱纹弯成了一座桥。她的目光没有一丝责备,给我撑开了预备伞。
一种熟悉的幸福感,来得那么措手不及,我慢慢地靠近了她的身体,细细地体会。风依然在刮,雨依然在下,我的心刹那间温暖起来,强大的温差像在冬天烤火一样,让我更火热了。
回到家,这个奶奶就感冒了,一阵阵沙哑的咳嗽声从她的房间里传来。第一次为了她而感到羞愧,忐忑不安的懊悔敲击着我的心,如油锅上的大饼焦烤着翻来覆去。我躺在床上,许久才隐隐入睡。这一晚,我似乎梦见了奶奶……
后来的好几天,就只看见爷爷焦急而忙碌的身影,等我鼓足勇气敲门进去看看这个奶奶时,爷爷却告诉我,她病好了,送她的亲孙子回加拿大了。
幸福的感觉来得这么突然而短暂!这个奶奶是生气走的吗?这个问题,如一块棉布紧紧缠绕着我,让我无法呼吸。爷爷又开始呆坐在窗台,睁睁地瞪向远方。
如今,我一个人趴在窗头,奶奶的身影既清晰又模糊。我竟期待再下一次大雨,再感受一次当时的温馨,就像干涸的禾苗。我为什么理解她那么晚?当她来接受我时,我正讨厌她;当她爱我时,我刚接受她;当我理解她时,她却暂时离开了我。不知道是时间太快,还是我理解太晚……
原来,能冲刷眼泪的就是时间。时间越长,抵触越淡,好似一杯不时稀释的茶。我望向远方,目光透过山谷,穿过巫峡,看到了木屋中的爷爷奶奶,他们笑着,仿佛花瓣都是被笑声颤落的,那声音永远埋在我的心底……
作者:彭晨宇(荆楚网小记者)
学校:湖北省武昌实验小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