曾经一直很嫌弃自己“武汉人”的身份:赖着不走的锅炉夏日,拖泥带水的热干面,路边行人眉间永远不耐烦的神色,光着膀子满身汗腻的大排档厨师,刺耳难听的“汉骂”……这些一同构成了我那倦懒又灰扑扑的武汉生活。
我也从未觉得,自己对武汉会有特殊的情感。
前不久,素未谋面的远房亲戚从美国回来拜访祖父母,我们当然要精心接待。美国国籍自然与中国国籍大相径庭,但就算论祖籍,他们也本该是西安人,而非属于武汉。可能是因为这些差异,当我一见到这几张陌生的面孔,心中居然第一次浮现出强烈的归属感,从而莫名的疏远了起来:他们是和我不同的,要么是美国人,要么也算西安人,而我属于武汉,武汉人。
户部巷美食&铜像
尽“东道主”的义务,我和再读初三的表弟第二天陪同客人,带他们游览武汉。领着并不熟识汉语的亲戚逛户部巷、江滩、黄鹤楼,一种宣扬武汉文化与魅力的使命感油然而生。我们手忙脚乱的介绍这里那里,但说上两三句后才发现连身为本地人的自己也根本不熟悉。汉口鳞次栉比的租界,要怎样描述清百年前屈辱沉痛的历史?气势恢宏的起义门,要怎么触摸到江城人民推翻清王朝的刺耳枪鸣?微风轻抚的东湖公园,要如何表达“凭栏投饭看鱼队,挟弹惊鸦护雀雏”的闲情逸致?屹立百年的黄鹤楼,要用什么词汇形容“日暮乡关何处是,烟波江上使人愁”的世事茫茫?
我不禁开始思考一个问题:我是否属于武汉?若是,那为何户部巷的小吃一个都叫不出名字?若不是,我又为何熟知武汉的各种方言俚语?若是,那为什么我不了解这座繁华城市的沧桑历史?若不是,我又为何在这里会有无可替代的安全感?我能说我是西安人吗?到现在为止还是吃不惯面疙瘩;我能说我是广东人吗?这个祖籍所在的陌生地方我根本未曾拜访。我,属于武汉,是一个不那么地道,却又被这座城打上深深印记的武汉人。
汉口租界
武汉的热干面,芝麻酱鲜香欲滴,用大勺舀一瓢到面上又留一点在碗边,借着小碗蛋酒大口吃下,还有脆响的泡萝卜丁作为压轴。武汉的面窝,用米粉炸成,老练的师傅动作麻利地炸完一整排,也不忘每次笑眯眯地递给你最新最脆的那一个。武汉的夏天是冰镇绿豆汤味的,一定要自家熬制才能做出最绵糯清新的味道。武汉的东湖拥有飘着棉花糖香味的笑声,武汉的户部巷踏满了酸酸甜甜的脚步。武汉的租界区依稀让人辨别出黑白默片里东方芝加哥的辉煌,武汉的首起义门骄傲的守着每一个武汉人都深感自豪的英雄事迹。武汉,没有北方白雪皑皑的苍莽平原,也没有南方精致婉约的小桥流水,它属于江城的独一无二的气概,“我本楚狂人,凤歌笑孔丘”唱的是武汉人的无畏与豪迈,武汉人脾气火爆,不爱守陈腐的规矩,但这也决定了楚人民骨子里敢于革新的精神。为什么打响辛亥革命第一枪的偏偏是不起眼的武汉人?无事时懒懒散散,但当社会风云变幻,天降大任于芸芸众生时,武汉人必会像训练有素的军队一样凝聚到一起,万众一心,一鸣惊人地创造一个崭新的时代。
关于这座城有太多太多的回忆,像公园里转糖老人断断续续的叫卖,从脑海中隐隐传来,又悠悠飘回时光深处。武汉,现在真的做到了每天不一样,这是时代高速发展的需要,但每每回忆起过去,一刻不停的生活就突然多了一个维度,让我百感交集。
这里是武汉,你应该来看看。
作者:陈欣怡
学校:华中师大一附中高三(9)班
(作者: 编辑:陈欣怡)